金济民：一个新古典主义书法家的无悔人生

 8月3号，星期天。
 与几位朋友一道，跟随评论员韩鸿飞老师来到古玩城三楼，走进一家不起眼的书画店。迎面一张宽大的画案，一个年近70的老人蹲着马步，腰杆挺直，右臂平端，手中的毛笔对准自己的鼻子，正一笔一画地写字，宣纸上三个字，“中国梦”。字体端正，遒劲有力。
 “老人家您写得太好了！”一个朋友称赞起来。
 他就是金济民。
 这家书画店的主人。
 不过，他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十分冷淡。他看上去像一位退休干部，表情严肃，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正直和刚毅之气。
 事实表明这样的人往往很难接近。
 随后韩鸿飞跟他闲聊起来，聊书画家的生存状况，聊当前的书画市场，他只是偶尔“嗯”一声。
 “中国五千年历史，真正称得上书法家的没几个，而现在到处都是书法家，这些书法家我没有一个看上眼的，而我对我自己也不满意，与我要求的境界还差很远。”他忽然抬起头，大声说，“很多人加入各种协会，书画院，弄这样那样的名头，都是为了一个字，钱！我什么协会都不加！”
 大家都一惊，他居然有这样的认识。老人也似乎很气愤，眼神里透露着一股锐气和不屑。
 “金老师，您是说现在的书法家都很浮躁，称不上‘家’？”韩鸿飞问道。
 “现在有书法家吗？”老人反问道，“他们都是一群小丑。很不道德的，到处在欺骗！”他越说越激动，几乎要骂起人来。“他们没有一个能够经受住历史的考验的，他们都是过眼云烟。”
 一阵沉默。

女儿眼中的金济民：
 一会儿，一个很富态的女子走进来，跟韩鸿飞打招呼。她是老人的女儿。
 “我爸就这脾气，你们不要见怪。”她见气氛有点尴尬，就赔着笑向大家解释。
 这时老人不再跟大家说话，换了一张宣纸，自顾自地继续创作。
 “打我小时候记事起，我爸脾气就很犟。说话特别冲人，生活中非黑既白，往往得罪人都没不知道。”他女儿叹息着说，“前几年，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邀请他去带课，他在去北京的路上出了车祸，他一生气就把人家回绝了。”
 清华美院都邀请他？！
 清华美院可是与中央美术学院、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，并称为中国实力最强的三家美术院校，学校里大师云集，邀请他还被他拒绝了。真是个怪老头！
 “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势，不认可你的人品，给一百万他都不给你写一个字。”女儿有点埋怨道。
 随后她又讲起他们家庭的情况，父亲早年从蚌埠迁移到太和县，在那发家，随后又迁居合肥。“太和县是全国闻名的书画之乡，父亲的书法功底也在那里练就的。90年代，家里做生意有了点钱，他就更痴心书法了。”
 “家里油瓶倒了他都不扶，一心扑在书法上，只求更进一步。他现在都60好几了，每天还坚持创作8个小时。”说着她站起来，指着里面窗户下的一堆一人多高的书法草稿，“之前都烧掉几个堆了，不然都够一卡车了。”
 我们都走过去，就见一张张四尺或六尺整张的书法作品，从地板一直堆积到窗口。这要多久才能写成呀！
 旁边还有一个瓷缸，里面插满卷轴的书画。几面墙壁上也挂满了字画，墙角里也堆了很多。我脚下有一幅装框的画，一幅小鸟，我蹲下来看了看落款，“美林书”，居然是美术大师韩美林的作品，上面有时间，是81年的作品。
 再仔细环视墙壁，“范扬”，“唐小禾”……每一个都是当今书画界举足轻重的人物。
 “都是我爸的朋友，早年经常在一起交流，他们有时候会赠送些作品给他。”

朋友眼中的金济民：
 “没想到他这么厉害。”一个朋友轻声对我说。
 我们都开了眼界了，心里暗暗地吃惊，对老人充满了好奇。随后大家开始拍照，对着老人，对着书画店的各个角落，一个劲地拍。
 最后老人的女儿请大家吃西瓜，就在画案前，我们都心怀崇敬地看着老人创作，而他根本不看我们一眼，完全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。
 我们吃了几块西瓜，就想离开。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门进经过，都从门前过去了，又回过头走了进来。
 “你不没几个朋友吗，今天怎么这么多人？”他笑呵呵地问。
 老人抬头了他一眼，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。
 老人的女儿跟他打招呼，随即将他介绍给大家，他叫李时尧，是位画家。他的工作室就在旁边，他邀请我们和金济民的女儿去他工作室里坐坐。几步就到，他工作室墙壁上挂了很多山水画，我们欣赏画，他和韩鸿飞、金济民女儿聊天。
 “你们是来求字的吗？”画家问。
 “韩老师是我朋友，来我爸书画店看看，”金济民女儿接过话头，“我爸哪臭脾气……”
 “哈哈。”画家朗声笑起来，“金老师已经不问世俗琐事了，你们千万别见怪。”
 随后我也坐下来，听画家讲起金济民的故事。
 “他的字，跟社会上那些表演性的字，完全不一样，不是一个体系。他是做学问的。”画家侃侃而谈，“叫他出去做展览也不太合适，他书卷气太重，字也是如此。但是他的字非常见功夫，就像音乐里的小提琴。”
 “音乐里的小提琴？”韩鸿飞问。
 “是呀，你看他的坐姿，执笔的方式，甚至呼吸的节奏都跟运笔相一致。只有小提琴这般见功夫的乐器演奏起来，才能与他的书法相比。”
 “金老师的书法这么有功夫，又不是与外界接触，不求名不求利。那他究竟是图个啥？”韩鸿飞问，“人做事总得有个理由吧。”
 “为他自己的信仰！”画家郑重地说，“他有一种信仰在那，一种执着的精神支撑着他。他的字是留给历史评价的。他的作品拿出去几幅就能印刷成字帖。他成天从早写到晚，字画卖出去卖不出去他根本就不问。要是其他书画家，估计早就疯了。”
 我也感觉到金济民有一种老干部的责任感，令人肃然起敬。
 “他有时候也要求我和其他朋友，也像他那样，我有时候都躲着他。”画家也有点无奈，“但是他是这个时代的榜样。大家都求新求各种花样，而他始终不变，以不变应万变。这就是伟大。”
 “其实我只是希望父亲能够身体健康，创作别累着了。”金济民的女儿插话道。
 “他对汉字，对传统文化的认识，已经上升到一种精神上的爱。”画家继续说，“他可以称得上是弘扬传统文化的典范。我们根本没法比。”
 “那金老师的书法就是单纯地学习古人的字，没有创新吗？”韩鸿飞不解地问。
 “当然不是。”画家摇了摇头，“他的字属于一种新古典主义风格，就是在传统教与学的基础上，靠时间、靠功夫修炼成一种自我的表现形式。他的字看似与古代的字体体没有变化，其实他吸收了真、行、草、隶、篆五体的精髓，又融入了他的思想和情感在里面。有他自己的东西在里面，就是最难的。”

 画家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他要么成为大师，要么默默无闻，就看老天爷是否公允了！”大家都感叹起来，又过了一会，我们便起身告辞。当我们又路过金济民的书店时，他还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创作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他独立于这个纷繁的人世间。